吾生也有涯,知也無涯,是以若每時期僅挑一位作曲家,且聚焦於交響曲來聆賞,那麼古典樂派自然是貝多芬,浪漫樂派毫無疑問是馬勒,到了二十世紀的現代樂派,從質與量來抉擇,絕對必選蕭斯塔科維契 (Dmitri Shostakovich, 1906-1975)。
畢竟俗話說得好,「以銅為鏡,可以正衣冠;以作曲家為鏡,可以明得失;以交響曲為鏡,可以知音樂興替」。透過交響曲,我們可以窺看作曲家的心路歷程:貝多芬的九首交響曲,從29歲寫到54歲(1799-1824);馬勒也是九首,從28歲寫到50歲(1888-1910);而蕭斯塔科維契的交響曲多達十五首,從18歲寫到65歲(1924-1971),從出道到晚年,完整涵蓋了他的音樂生涯。
交響曲更代表著時代的印記,貝多芬正逢法國大革命與拿破崙征戰,打破歐洲貴族與平民之間的階級藩籬,於是他的交響曲反映出群眾的需求;而馬勒身處美好時代(Belle Époque)的浮華歡樂,卻自溺於與世俗不容的愁苦,所以他的交響曲充滿著末世的生死思辨。
至於蕭斯塔科維契的十五首交響曲,創作自1924年至1971年,走過蘇聯成立到七〇年代冷戰時期,他是最純粹的「蘇維埃作曲家」,根植於俄國音樂的傳統,卻又揉合了西方作曲技法。蕭氏終其一生逃避不了政治的干預,時而被讚揚,時而被批鬥,因此他的交響曲超越其他同世代作曲家,呈現最多采多姿的樣貌。
我們作為一個「快樂的愛樂者」,無需像學者鑽研蕭斯塔科維契作品深處的幽微意涵,但要聆聽他的十五首交響曲,大致可分為五段時期:早期實驗性質(第一號~第三號)、第一次譴責期間(第四~六號)、二次大戰的「戰爭三部曲」(第七~九號)、史達林死後的第十號與「革命三部曲」(第十一~十三號)、及晚年時期(第十四、十五號)。
請容我以考前總整理的方式,為各位劃重點如下。(括號為創作完工年份)
第一號交響曲(1925年)可視為蕭斯塔科維契在列寧格勒音樂學院的「畢業證書」,雖然受到了普羅高菲夫與史特拉汶斯基的影響,但機智又充滿活力的曲風,讓年僅20歲的蕭氏迅速建立了國際性聲望。
短短不到20分鐘長度的第二號 (1927年),是獻給十年前推翻沙皇的 《致十月》,如果說第二號是用音樂描繪鬥爭,第三號《五月一日》(1929年)則充滿平和氣氛。這三首風格激進的交響曲,都見證了年輕蕭氏所認定的,充滿實驗性的現代音樂乃是社會主義的要素。
第四號是隔了六年才開始動筆,採用大編制的馬勒風格,準備首演時卻遭逢史達林發動的第一次譴責「混亂而不是音樂」(1936年),默默地放在抽屜二十五年之久(1961年首演)。為了服膺政治正確,第五號(1937年)回應了「簡單、明瞭、真實」的社會主義原則,這反倒成為蕭斯塔科維契最受歡迎的作品,兩年後的第六號(1939年),可以對應為第五號的姊妹作。
儘管第七、八、九號三者的風格不同,卻被通稱為「戰爭三部曲」,寫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如火如荼之際。當納粹進攻列寧格勒,被指派為防火員的蕭斯塔科維契以第七號《列寧格勒》(1941年)作為愛國宣言。戰爭期間創作的第八號(1943年),很明顯充滿了絕望的悲劇性格。
第九號(1945年)原本是為了慶祝蘇聯打敗納粹德國,史達林希望蕭氏能寫出像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那般宏偉壯闊,沒想到他只交出彷彿開玩笑般、長度僅25分鐘的作品,又觸怒史達林,遭逢第二次譴責。
直到史達林於1953年逝世,蕭氏才敢發表第十號(1953年),這是他首次把自己名字縮寫「DSCH」置於交響曲中(也出現於第十五號),據說第二樂章用來描繪史達林。接下來三首都是帶有標題的交響曲,第十一號《1905年》(1957年)描述當年沙皇「血腥星期日」的鎮壓屠殺,第十二號《1917年》(1961年)獻給列寧與十月革命;第十三號《巴比雅》(1962年),勾勒1941年納粹於娘子谷的大屠殺,此三闋統稱為「革命三部曲」。
邁入晚年,六十三歲的蕭斯塔科維契完成了第十四號(1969年),編制只需2位聲樂家和22位樂手,卻共有11個樂章,以詩入曲,彷彿是他的安魂曲。而最後的第十五號(1971年)大量引用了羅西尼、華格納、馬勒等人的音樂素材,彷彿站在制高點,做了自己一生的回顧。
蓋棺論定,蕭斯塔科維契已被公認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作曲家,觀察現今音樂會與錄音的演出頻率,蕭氏交響曲儼然與貝多芬和馬勒平起平坐,尤其當你聽膩了老貝與老馬,老蕭正是你最好的選擇。
筆者簡介:
金革唱片 音樂總監、樂樂文化 編輯總監
2022、2015、2014金曲獎(傳統與藝術)評審、各公私機關藝文講座講師、音樂會節目導聆主持人、藝術導聆賞析系列線上課程主理人
著作與線上課程:
「音樂自Hi術」(世界文物)
「一夜變成歌劇通」(繁:世界文物、簡:人民音樂出版社)
「從音樂出發,航向藝術旅程」(友讀YOTTA)
「名曲背後的愛情本事」(BeeME 學習娛樂平台)
「蔚藍人文堂」全球公益講座 講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