妳/你的布魯克納交響曲初體驗,是哪一首?我自己是第七號交響曲。
第七號以及有標題的第四號《浪漫》,可說是最常被演奏、也最受歡迎的布魯克納交響曲。非布魯克納迷的一般樂友們聽布魯克納交響曲,往往就停止在這兩首交響曲。這兩首交響曲大作當中,確實有最多可被獨立挑出來、跟馬勒可比擬的美麗旋律記憶點。
毫無疑問地,第七號是布魯克納交響曲裡極度容易親近的曲子。自從1884年萊比錫首演的大成功以降,一直是叫好又叫座。旋律線的無盡綿延悅耳、以及結構設計上的瘦身緊湊,讓聽者容易消化,也很容易折服在其雄渾的氣勢之下。
然而,第七號交響曲,作為最常見的入門之作,卻也是布魯克納最具挑戰性的一首交響曲。落在火候不夠純熟的指揮手中,這首交響曲可能會變得美麗但平淡無味,重複的樂段更可能讓人感到無聊。因此,不少樂迷在初次接觸此曲後會感到困惑,甚至不願再深入布魯克納其他交響曲的殿堂。
第七號的詮釋,並不如想像那麼簡單。要能超越每一幕幕情境表面的美感,不僅僅是取悅觀眾,更要將其建築感以及精神境界真實地呈現出來。要抓住其中的壯美,不僅僅是在表面上疾馳而過,而是要將音樂帶到一個更高的境界,這件事是難中之難。
以布魯克納九大交響曲的整體來看,如果說第四號是他開啟「大調交響曲」的第一首,第七號則是他大調交響曲的最後一首。
這首交響曲,是他少數沒有再大幅改寫的一首。其中的小差異,在於慢板高潮處是否加入銅鈸。這首後期作,象徵了布魯克納交響曲創作中最後飛躍的開端 (the beginning of the end)。在布魯克納告別過去交響曲的「死亡」之後,第七號象徵著最晚期三部曲(第7, 8,9號)的變容重生,是他音樂創作中的關鍵轉折點。
殷巴爾指揮的法蘭克福廣播交響樂團1986年錄音,透過清澄、不誇示的即物主義 (lucid objectivism),對結構的長弧掌控,展現了布魯克納第七號交響曲裏蘊涵的重生與昇華 (rebirth and transfiguration),這不僅體現在情感世界的「思無邪」純粹境界上,也表現在布魯克納交響曲的新書寫風格當中(法蘭克福廣播樂團的演出,彰顯了此曲加入低音號群帶來溫潤的聲底)。
華格納死前一年的1882年,布魯克納在拜魯特親自聽到他最後歌劇《帕西法爾》(Parsifal ) 的首演。在殷巴爾第七號的第一樂章開頭弦樂顫音處,法國號讓人聯想到贖罪後被淨化的帕西法爾。雙簧管與單簧管奏出的上升第二主題,直到強奏處,在殷巴爾的處理下,抱持著恰如其分的沈靜氣度。
布魯克納的重生,無法脫離他在1883 年創作此交響曲最後階段時、面對華格納之死的陰影。這首交響曲的慢板,充滿了對華格納的敬意和緬懷,尤其是在殷巴爾不急不徐的漫步中,華格納低音號呈現出悲壯的氛圍,彷彿是遠觀一場至愛之人的葬禮,注入了作曲家對這位藝術上師匠的深深悼念。
第三樂章詼諧曲,在布魯克納交響曲裡頭相對是最不執拗古怪的,殷巴爾強調中段trio 的歌唱性(標示為gesangvoll),更敏銳地捕捉到布魯克納這邊節奏脈動之輕盈靈動,使得這個樂章在他的指下,不至於像指揮Celibidache那樣過度沈溺或脫拍,而能活生地翩翩起舞。
最後樂章的壯麗與淨化,由於殷巴爾對結構的深刻透視,將終樂章引用且變形第一樂章第一主題的首尾呼應、演繹得淋漓盡致,讓我們深深感受到情感與形式上的雙重昇華。
除了殷巴爾的版本外,在此推薦二十世紀三位布魯克納大師的錄音,他們各自展現了對第七號交響曲的深刻理解,演繹亦各有獨到的藝術視角:克廉培勒孤高,望之儼然,像是隻身在奧地利高山山頂俯瞰著人世;海汀克人文內省,綿密細膩、即之也溫。卡拉揚的天鵝之歌錄音,在維也納愛樂的加持下,則具有最厚重豔麗的管弦肌理。這三個版本,雖然詮釋迴異,都能帶出此曲開啟的里程碑史詩感。
其他推薦版本
克廉培勒Klemperer/ Philharmonia 愛樂樂團 (EMI廠,1962)
海汀克Haitink/Royal Concertgebouw Orchestra阿姆斯特丹皇家大會堂管弦樂團(Philips廠,1966)
卡拉揚Karajan/VPO 維也納愛樂 (DG廠,1989)